[内容摘要］旅游景观是乡村旅游目的地吸引力的重要来源，本文以钱家渡为例，从审美意境的视角对乡村旅游景观的形式层、情景层、境界层进行深入分析，通过物象、意象、象罔三个美学范畴的建立，明确“美感”产生的过程，从而探寻景观设计的途径，并从保护与开发、传统与现代、共性与个性的维 度分析景观设计的优化策略。

    [关 键 词］审美意境  乡村旅游  景观设计  钱家渡

乡村旅游是以休闲度假为目的，以农村乡野为空间，凸显“乡土”特点的旅游形式。近年来，乡村旅游愈发受到重视，在乡村振兴、精准扶贫、农业转型升级等方面都发挥着重要的作用。尤其是后疫情时代，很多乡村旅游目的地由于“生态”“健康”的特点和处于环城休憩带的空间优势，更加受到游客的青睐。旅游的过程本质上就是“审美的过程”，而乡村旅游景观则是乡村旅游吸引力的重要来源，从东方美学特有的“意境”范畴，审视乡村旅游景观的设计，可以为优化景观、提升吸引力、促进乡村旅游发展探寻新的路径。南京江宁钱家渡村是江苏省首批特色田园乡村，是典型的江南水乡，湖熟文化、古渡口文化为这里增添了深厚的文化底蕴。近年来，通过江宁旅游产业集团整体打造，钱家渡的景观风貌得到升级，原住民的生活水平也明显提升，成了华东地区知名的乡村旅游目的地，被誉为“金陵水乡”，具有案例分析的典型性和示范性。

一、观物取象—乡村旅游景观设计的形式层

“意境”是“多层次”的美学概念，其表层结构是“形式层”，以“物象”体系的设计引导受众开展审美感知。线条、色彩、音符等是不同类型艺术作品的“物象”，而构景要素则是乡村旅游景观设计的“物象”。乡村旅游景观“形式层”设计的过程就是“观物取象”的过程。《系辞传》中指出“仰则观象于天，俯则观法于地”“拟诸其形容，象其物宜，是故谓之象”，可见“物象”是基于对“物”的鉴别、判断基础上形成的“象”，是对于宇宙万物的再现，这种再现不仅是对自然的模拟，更重于表现万物的内在特质，达到荆浩《笔法记》中所言“取其真”的要求。所以“观物取象”需要设计者从不同的角度认识乡村，并在此基础上提炼、概括，创造出具有标志性的“物象”，构建起景观意境“形式层”。乡村旅游景观的“物象”以具体的景观“能指”来体现乡村特质的“所指”，目的是引导游客开展乡村旅游的审美感知。审美感知是审美感觉与知觉的统称，也是“美感”产生的初始阶段，在这一阶段，

游客主要通过视觉、听觉等感官的直观体验，来激发审美的愉悦，正如帕克所言“感觉是我们进入审美经验的门户”。因此，乡村旅游景观“形式层”应该重点关注易于旅游者辨识、地域特点鲜明且体现出乡村特点的直观性“物象”的选取和设计。具体而言，乡村旅游构景“物象”通常包括三种类型：自然类、农业类、民俗类。“自然类物象”的设计需要根据乡村旅游目的地自然环境的基本特征，选择合理的山水植被符号。“钱家渡”处于河网密布的里下河平原地区，在景观设计的各环节，就重点考虑了“水”的物象凸显，疏浚河道，整修堤岸，设计亲水平台等，让游客亲近水，体验水，引导游客感知水乡特点。“农业类物象”的设计一方面要以田地、河塘等体现耕作、养殖、捕捞等特点；另一方面还要以农具的合理陈设或艺术化设计，体现出人在农业生产中的价值。钱家渡在这一类景观设计上，除了在主要通道两侧以改良后的五色油菜花田和“水八仙”种植区增强目的地景观的农业特征外，还通过艺术化的渔火型灯罩、船桨型景区导览牌（图 1）、竹编鱼篓造型的休憩区（图 2）等景观小品设计来体现出农业劳动的特质。“民俗类物象”的设计，则需要关注乡村的文脉传承和原住民生活的状态，可将非物质文化遗产、民间习俗典故等以景观物象的形式加以体现，引导旅游者了解地域文化特点。比如，钱家渡自古以来就有“走桥祛疾”的风俗，在设计中就保留了“桥”的景观，以改建的五座拱桥，串联起整体村落，并艺术化地增强了原有桥梁的拱度，体现出江南“柔美”的美学特质（图 3）。桥名的设计上，也借用了当地流传的民间古诗《知江南》中的诗句，以“春风”“归闲”“雨巷”等词句加以命名。钱家渡三类构景物象的建设，均提取了能够代表水乡特点和地域文化的元素，通过艺术的改造，使得特点更鲜明，文化更突显，体现出物象之“真”，有利于旅游者的观赏、体验，易于游客获得直观的审美感知。

二、立象尽意——乡村旅游景观设计的情景层

“意境”的第二层次是“情景层”，以“意象”的构建引导游客展开审美想象，获得审美情感。“意象”本身协调的是主观与客观之间的关系，刘勰在《文心雕龙·神思》中指出“独照之匠，窥意象而运斤”“神用象通，情变所孕”，也就是说，艺术家需要通过外物的形象来驰骋想象，表达情感，而外物则会在艺术构思中形成审美的综合体，成为“有意义的形式”。“意象”之“意”是审美主体的内在体验，往往是复杂、曲折、难以言说的，所以需要借助“象”的外在形式加以表现，设计的过程需要通过“立象”以“尽意”，“意”是内容，“象”是形式，以“表意之象”，达成“情景交融”。如果说乡村旅游景观意境的“形式层”设计关注的是客观构景要素，使得旅游者通过知觉，感知“物象”之“真”，从而体验到景观形式之“美”，那么“情景层”设计则需要在各类物象有机结合的基础上，构建“景”的空间，表达“情”的寄托，构建主客观统一的“意象”，以激发游客更深层次的审美想象和审美情感。审美想象是游客通过联想、通感等心理活动，将眼前乡村之景与曾经体验过的其他类似场景进行对比，甚至与在文学、绘画等艺术作品中认知到的乡村景观进行比照，从而形成审美判断。审美情感则是借由审美判断而产生的好恶态度，也是游客对于乡村旅游目的地满意程度评价的体现。

具体而言，乡村旅游景观的“意象”，通常包括三大类型：生态意象，生产意象，生活意象。生态意象是乡村自然环境空间营造的体现，利用各类自然类物象的有机结合，构建环境无污染、生态无破坏的场景，以体现出乡村留住“青山绿水”的理念和尊重自然、亲近自然的情感特质。生产意象是乡村劳动空间营造的体现，兼顾四时变化的季节规律，和原住民生产行为的活动规律，将各类农业类物象加以聚合，以渲染乡村的“乡土”氛围，体现“扎根农业，服务农业”的乡村旅游理念。生活意象是乡村原住民生活空间的营造，通过民居、祠堂、私塾等各类建筑物象的布局和乡土文化类物象的点缀，表现出乡村聚居、集市等不同的场景，体现浓郁的生活氛围。需要指出的是，乡村旅游景观三类“意象”的表现形式不仅是静态的，也可以是动态的，尤其是生产、生活的各类活动往往能够更好地营造出乡村“意象”，设计者可以有意识地编排或展示此类活动，以“烟火气”彰显出乡村的生机与活力，体现乡土文化的“生生不息”。

在具体的乡村旅游景观意象设计中，生态、生产、生活意象还往往是彼此叠加、共同营造空间场域的。比如，钱家渡“引景空间”的设计即是如此（图 4）。钱家渡引景空间位于村口，占地不大，作为乡村旅游景观的序曲，起到了引人入胜的效果。一方池塘，碧波荡漾，波光粼粼，体现了生态的优越性和水乡特色。岸边芳草萋萋，绿意盎然，几艘渔船安置其间，农村生活中常见的井栏、瓦罐看似随意地放置在周边，实际上不仅注重了空间布置的疏密关系，也体现了生产与生活的特点，实现了多重意象的融合，引导游客进入此空间，即可产生丰富的审美联想，激发正态的审美情感。

三、思与境偕——乡村旅游景观设计的境界层

意境的第三个层面是“境界层”，“境”作为审美范畴，最早出于王昌龄的《诗格》“搜求于象，心入于境”，也就是说艺术作品通过“象”的求索，最终要达到“入境”的效果。正如刘禹锡所言“境生于象外”，“境”是突破有限形象的无限的“象”，是虚实相生的美学产物，这与庄子所提出的“象罔”的美学概念是一致的。“象罔”是有形和无形、实和虚的统一，是宇宙与生命本体之“道”的表征。因此，叶朗认为中国美学话语体系中的“境”就是“象罔”。从这一角度而言，乡村旅游景观意境的三个层面本质上就是由“物象”到“意象”再到“象罔”的发展过程，是由局部到整体、具象到抽象、有限到无限的过程，从设计角度而言，也是由外在形象设计逐渐到关注受众内心感受的由外向内的过程。

“境界”层面的乡村景观审美，需要激发起受众“美感”的最高层次“审美理解”。司空图在《与王驾评诗书》中提出的“思与境偕”的美学概念，从受众审美的角度而言，就是指需要通过美学思维的“理解”，去品味“境界”之美，无“思”即无“境”；从设计者的角度而言，则是要将美学的“情思”，创作的“灵感”和对设计对象的“领悟”体现在“境”的营造上。“审美理解”不是逻辑理性的分析，而是审美感知、想象、情感遵循着乡村旅游景观审美对象的指引，自由和谐地活动，在最终获得的审美愉悦中，蕴含对于对象所具有的社会理性内容的理解和把握。旅游者审美愉悦的程度，与游前的心理预期及游中的实际体验相关，一般而言，实际体验优于心理预期，则审美愉悦感较高，反之，便难以激发审美愉悦。因此，对于乡村旅游景观境界层的分析，还需要了解游客对乡村旅游目的地的心理预期。按照格式塔理论，心理预期与文化和认知图示相关，当代旅游者心目中的乡村不是残垣污水、生活拮据的落后状态，也不是高楼林立、灯红酒绿的城市图景，而是中国传统诗词、绘画中描绘的清新、朴实、自由、舒畅的“世外桃源”。可以说，“桃源意境”正是游客对于当代乡村景观的共同审美期许。

钱家渡乡村旅游景观“境界层”设计就是以打造“桃源意境”为中心，引导游客理解和接纳设计的理念，通过审美思维，认同设计初衷，从而契合甚至超越游前的预期，获得更高水平的美感。具体而言，钱家渡“桃源意境”的设计在建筑群落和水道规划两方面最为凸显。钱家渡的民居建筑由东南大学设计院设计，依托村庄本底，对现有民居“穿衣戴帽”，适当提高房屋屋顶，增加玻璃和木质结构，提高了房屋的透光性和舒适度，色调以灰白色和原木色为主，契合江南地区徽派民居的建筑传统。建筑群落布局依照原有的地形，或临着河道，或建于稻田之畔，有规律地参差排列，道路彼此串联，以植物和建筑小品加以装饰，既保留了村落的肌理，又缓解了原来狭隘闭塞的局促感，给人以恬静、清爽的美感，营造出“阡陌交通”“房舍俨然”的意境（图 5）。水道规划方面，钱家渡水道串联全村，设计了 3.8 公里的曲折式水乡游线，水面狭窄处可供单向行船，两岸保留榉树、垂柳等当地植被，且树形大多倾向河道，充满了野趣，形成“曲径通幽”感；宽阔处广植“荷花”“芡实”等江南水生植被，岸边除整修过的民居外，还种植水稻、油菜等，以达到“风吹两岸稻花香”的效果，营造“缘溪行，忘路之远近”的意境。总体而言，钱家渡景观“境界”层的设计通过“桃源意境”的打造，引导游客通过审美思维，理解和认同乡村“怡然自乐”的诗意栖居之美。

至此，可以将乡村旅游景观审美意境设计的结构以图示加以体现（图 6）。乡村旅游景观审美意境的设计可分为形式层、情景层、境界层三个递进的层次，分别以物象、意象、象罔三个美学范畴的塑造为核心，通过“观物取象”“立象尽意”“思与境偕”的设计途径，引导旅游者从审美感知到审美想象、审美情感，再到审美理解，实现康德在《判断力批判》中所指出的“美感”四要素的齐备，从而获得乡村旅游的审美愉悦。

四、审美意境视角下乡村旅游景观设计优化策略

根据乡村景观审美意境设计的结构，结合当代旅游者的旅游偏好、审美诉求等，可以对乡村旅游景观设计的优化提出具体策略与建议。

（一）保护与开发的兼顾

正如上文所述，乡村旅游景观的审美意境是诗词、绘画中的“桃源”，既有生态、自然的特征，又是便捷、惬意的诗意栖居地，所以保护与开发在景观设计中应兼顾。钱家渡在旅游开发前，道路泥泞，房舍破旧，河道堵塞，原住民生活极为不便；景观改造后，优美的乡间小道、整洁静谧的民居、潺潺流淌的河流不仅吸引了旅游者，也便捷了村民的生活，体现了“主客共享”的全域旅游理念，找到了“保护”与“开发”的平衡点。钱家渡的建设，对乡村旅游景观意境打造中保护与开发关系的处理主要有三点启示。其一，在景观设计中，充分了解乡村自然本底与人文底蕴，保护遗产类景观，依循地形地貌，尽量利用原生植被，凸显地域文化氛围，尊重原住民生活习惯。

其二，利用景观设计，修复生态，美化环境，便捷原住民生活，将美丽乡村建设与旅游者审美诉求相结合。其三，根据游客游览路线，巧妙设计沿途景观意境，展示村容村貌，体现乡村审美特质。

（二）传统与现代的交融

乡村往往是传统文化传承较好的区域，同时当代乡村又受到现代文明的洗礼，因此，乡村旅游景观的设计中要体现传统文化与现代文明的交融，以更好地营造多元化的审美意境。比如，乡村农业意境营造方式就有多种，钱家渡在静态的“物象”的选择上，既将传统的农业生产要素如水车、石磨、渔船等以景观小品或装饰物的形式点缀在游览空间中，又将现代“滴灌技术”的设施设备以景观形式展示在农田里；在动态“意象”的构建上，既以定时表演的方式演示牛耕、捕捞等传统劳动意象，又在固定场域以无人机空中播种的方式体现现代农作特点等。乡村旅游景观的设计一方面要体现出传统文化，尤其是传统农业文化、非遗文化、民俗文化等在目的地的传承，以营造历史感，引起回忆，激发游客的“乡恋”“乡愁”；另一方面也要引入现代文明，展示乡村的与时俱进，体现现代生产、生活的舒适便捷，达成多元意境的融合，实现游客多维的审美诉求。

（三）共性与个性的并存

不同乡村旅游目的地的景观有“共性”的特点，以区别于城市类目的地；同时又兼具自身的“个性”，以相互区分。“共性与个性”在乡村旅游目的地景观中是并存的，在美学领域里，这种并存，被称为“典型性”，这种“典型性”正是旅游者开展乡村旅游活动所要探寻的，游客通过空间移动，离开惯常的城市环境，希望通过某地的乡村旅行，获得乡村共性的审美体验，同时也希望领略到此地的个性特点，从而区别于其他乡村目的地的审美经历。因此，乡村旅游景观的设计既要凸显乡村目的地生态、恬静、悠然的共通性“桃源意境”，又要以不同的物象、意象等诠释“桃源意境”的不同维度，体现个性审美特点。比如，钱家渡处处凸显“水”的审美特质，诠释了江南的“桃源意境”；而宁夏龙王坝村则通过梯田的意象和原住民勤劳、质朴的生活状态，诠释西部的“桃源意境”等。“桃源”是民族文化心理造就的共通性乡村旅游审美意境，而通往“桃源”的设计之路，

建造之法则是多样的。这也正是乡村旅游景观审美意境魅力所在，它的丰富性，激发着旅游的动机，引导着游客不断地探寻。结语乡村旅游景观的设计是促进旅游吸引力提升的重要途径，也是改善原住民生活的重要方式。本文从审美意境的角度，以钱家渡为例，分析游客“美感”产生的过程，诠释“物象”“意象”“象罔”的美学核心概念，从而分析不同层面景观设计的方法和优化的策略，从美学设计视角探寻乡村旅游的发展之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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